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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11月，毕业没多久的 @久期在老家省会一家央企工作，岗位体面薪资稳定，但她却痛苦不堪，“体制氛围压抑，价值观陈旧”，加上高薪高学历的好友和她诉说煎熬：“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工作好，只有我恨不得砸了电脑。” 砸完电脑干什么？两个年轻人一本正经设想以后，“去做保安、去胡同开小卖部、去国外干苦力...”，脑力工作者憧憬的职业居然不动脑子？ 豆瓣小组“轻体力活探索联盟”小组就此成立。 几个月，小组涌入3.8万人。 “脱下孔乙己长衫”的规劝遍布网络，因为高压、因为匹配学历hc的骤减、因为内在意识的觉醒...一群人确实成了实践者。 她（他）摈弃学历、甚至刻意隐藏起过往高成就，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和将来。 “是一个女企业家还是女教授的贡献大？” “高学历干体力活是不是一种资源的浪费？” “念书和赚钱之间的必然性，是不是该脱钩了？” 孔乙己”真的脱下了长衫，但 “孔乙己该有的出路”却在更多样本的曝光中，发生了微妙的转变。 为了解他（她）们更多抉择时刻的内心，我和该豆瓣小组内几个热门经历分享者聊了聊。

脱下长衫

需要一个决定性瞬间“211毕业三年被大厂辞退，我选择成为健身教练”，98年的@木青用一句话，做了精准的概括。 22年秋她离开工作一年半的大厂，22年3月正式入职健身房。 拿了赔偿金撤退她是满意的，想走的念头半年前就有了，那时候她入职一年，刚换的领导又走了，新领导更卷，汇报不断，无意义的加班让她煎熬。 “熬了5个大夜，被告知说明天不用加班了，和朋友还散着步，突然就接到了又要加班的电话。”木青回忆心态转变的关键时刻，那天挂了电话她就蹲下嚎啕大哭：“不破不立一样，哭完就看开了，待不下去了。” 不被裁会主动走吗？她自己也不清楚，总觉得再不满意还是想忍忍，是公司，逼她迈了一步。 木青在古城墙下散步嚎啕大哭，图片来源小红书@Karolina木青 工作近十年的@逗逗，更早意识到了职场的消耗感，她是喜欢工作的，但无比厌恶无效会议，轻体力活探索联盟还没出来的时候，她就锁定了另一个豆瓣小组“Fire 生活”。 里面提到了一个算法： 只要降低物欲，过极简生活，迅速攒够一年生活的25倍，就能财务独立，提早退休。她计划性地等待自己的“Fire 生活”，或者说她也在等契机，一个离开职场的契机。 22年初，她在的公司解散，“是时候般的注定感，让她决定暂时告别职场。” 22年初之后至今一年多，她做黏土，去支教，回老家帮衬老人做早餐，她一直在选感兴趣的事做。 被动暂停成了占比最多的抉择因素，也有主动跳出的。工作几年的@momo因为迟迟找不到自己的核心技能，在不停地换公司和边缘性的工作中，产生了生理性排斥：“一工作就内耗，一坐在工位就恶心。” 原本的她盯上的是收纳师、红娘、社工之类的新型轻体力活，因为所在城市岗位有限的原因，在离职没多久入职了非编制的某文化馆做了前台。 在广州快消做品牌的@Cx决定做得也很快，工作中遇到了不公平待遇，愤然辞职，她还特意强调了下自己的行为：裸辞。 辞职后3个月才入职了Lululemon卖裤子，这次的入职决定她做得倒没那么爽快。

轻体力活自带治愈功能

但大多数人只敢把它当“gap”放弃大厂的工作去卖裤子，@Cx也没料到自己会这样做。 22年中她离职，心安理得地躺了一段时间，直到开始投简历“傻眼了，一天投五十个都没人理。” cx讲后来的心理变化，“也不筛选了，使劲投，一周五天，上午一场下午一场。”有一次，面一家连锁寿司做寿司的工作，一个月才四千多，一走到店里，里面坐了60多个人，全是面这个岗的“冲击太大了。” 3个月后，她还是拿到了几家offer，最纠结的有两个，一个大厂的运营，一个是lululemon 的店员。 她讲认真考虑lululemon的原因，“只有这家，面试的时候，领导是问你兴趣和爱好的”，二面，她和副店长在瑜伽馆做瑜伽的经历再次冲击了她一下。 去大厂还是去卖裤子，纠结的逻辑，她和在GQ工作的好友提过：“去了大厂，以后还能去lululemon,去了lululemon ,以后就很难回大厂了。” “轻体力活更吸引自己，但真要跳出职场的主流价值体系很难”，@木青聊到做健身教练的打算也有同感，“4、5个月的体验是没压力，太久简历上就太花了。” 被辞那会刚好在年底，木青也试过投简历，想去的公司根本没有hc，她就安心健起了身，“调整作息和饮食，身体变得挺拔，皮肤透亮，连头发都更有光泽了。” 那时候、健身房刚好有人要给她推销课，“为什么我不能当教练”的想法升起，她热爱健身，好奇里面的原理，也想系统学习，果断报了国家职业资格证书的培训和考试。 锻炼的木青，图片来源小红书@Karolina木青@momo入职某文化馆的前台纯属巧合，对脑力工作产生生理性厌恶后，她一心想找个可以摆烂的工作“什么都不想，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开心和健康。” 这家在招，能稳定交社保，她就去了，“面试官看我本科，又年轻，可能也是工资真的低，就很容易录用了吧。” 做多久？她给自己留了一年的调整时间，因为早早内定了期限，她的工作状态也有了一层“置身事外”的微妙感： “帮老人免费取票很开心，工作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志愿者来文化馆参加志愿活动，不觉得自己在上班。”

新起点还是gap？

脱离“正统”后另一种搓磨感袭来“第一个月挺有劲，每天就是卖衣服，下班后和同事结伴去健身，整个人很有 power，在店里拿衣服都跑着去，也只有第一个月这样。”@Cx回忆起当时放弃大厂offer 去卖衣服的内心“很勇，但还是有点感性了。” 那时候她看一部爱情片《祝你好运，里奥·格兰德》，里面主角有一段台词很燃： “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有趣的或者了不起的事情，我总是遵守所有的规则......你是我唯一的冒过的险，唯一的自由。” 大厂可预见性的重复，让她瞬间觉得自己也会是那个电影里讲着遗憾一生的老媪，末年的无力让她下了决心：“我没有在卖场里站着卖过衣服，没有在深山老林里做过瑜伽。我要做我本人真的好奇的事情。” 很快，热情褪去，“站8小时还是很累的，每天平均步数2万步，忙得时候，肩膀上叠着一堆衣服，然后4个客人同时叫你。” 体力活重复且单调的动作，催化出了另一种无意义的搓磨感。这点做前台的@momo的感觉更强烈：“最大的感受就是闲、闲到手机玩腻了，眺望远方发呆，越过大片玻璃窗和白色栅栏看一颗很高的树，会觉得有点浪费时间，经常看手机等下班。” @木青因为提前做了行业背调，反差感引起的落差她没有，只是有点无奈“接触的人学历层次较低，这种类型的公司福利制度和管理制度非常不完善发展很有限，包括收入，个人业绩不稳定降薪不可避免。” 只是内容单一生出的疲乏感也就罢了，选了体力活后，@Cx透露自己不为人知的挣扎，和新认识的男孩date的时候，会羞于说自己的岗位，介绍的时候会带上大段的前缀：“虽然我是卖裤子的，但我念过研究生，还在哪哪工作过哦。” 跳出主流职场价值认知的终究是少数人，大部分人还是那套大厂逻辑。

脱下长衫后

“孔乙己”出路又在哪？@木青至今也不觉得健身教练的工作就更有意义，“你说开那些形而上的会毫无意义，难道售卖课时的体力服务，一遍遍重复教一个动作就有意义了？”但她整个人的状态确实变了“很放松，很快乐”。 离职半年很放松的木青，图片来源小红书@Karolina木青她说上班的第一天，因为男教练和女教练10比1的稀缺性，馆长带她熟悉工作流程时一个劲夸她，她也丝毫没有怯场：“一定好好干，到时候会员多了把店都盘下来。” 木青和我解释这件事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，她自己是小镇做题家，很少主动去选择，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，怯怯的，但做了健身教练后变了 “管他什么岗位什么公司，只有感兴趣才会去。”为什么心态会转变，木青觉得是因为多了个候选“以前工作很谨慎，再不喜欢也不敢走，现在就觉得不行我还能做健身教练。” 人类学家大卫·格雷伯的分析做了更精准的佐证，他表示只要对一件事有掌控能力，就会生出自信， “在工作中发现自己有改变什么的能力，就会得到快感”，投入的精神价值少，但成效立见，体力活的这些特点都挺明显的。 体验时间最久，尝试内容更多元的@逗逗，身心的转变要确切许多。 她讲22年下半年去支教的细节：“我去了，把那些老师都卷了一把。” 当时只去一学期还很担心教不了孩子什么，后来她和组织者探讨一学期实践的影响力，很像我们对工作的心态，你摆烂你不认可干得再久，你都觉得没收获， 但你感兴趣，你投入，时间再短，感染力和影响无形中就发生了，还是双向的。 逗逗给自己订了计划“如果时间有限，那就培养孩子们好的学习习惯好了，她决定教点能长期影响孩子们的事。” 支教时的逗逗阳了后在晒太阳、图片来源小红书@记录生活的逗逗山里的孩子调皮得很，她教的数学课孩子却极守规矩，再后来她返沪，班上孩子们数学成绩的平均成绩远远高出了其他科，得知的那刻逗逗的心情很是复杂。 包括她在小组里详细分享的做早餐的经历，干体力活很容易让人沉浸，就专注眼下的事，几乎也不怎么看手机，整个人松弛柔和很多，“很享受观察，在大城市待久了，以为全世界都这样，其实不是，每个地方差异很大，选择应该有很多。” 逗逗发现老家居然没自己爱的豆腐包，就自己加上了@记录生活的逗逗关于以后的打算，@逗逗不想给自己做限制，想多尝试些曾经想做的事，目前还不想回职场，以后也说不定； @momo，现在在离家近的外地，不是上学城市，因为文化馆工作的尝试，正在考虑回老家考编，总之先踏踏实实做眼下的事，感觉出路自然而然就铺开了； @木青，其实一直都在投简历，也已经拿到了不错的offer，继续做健身教练，还是去收入翻倍的老本行继续卷，她突然又到了cx当时的选择路口，怎么选？她告诉我，4月10号是offer答复的截止日期，可能4月9号她才会有答案，4月12日，我看到了她发的新动态，一张新工牌，还有家人鼓励的红包 @Cx，继续着lululemon的工作，和好友聊天结束后，下了工作就是付出劳动换取报酬的定义，至少此刻她觉得这个岗位还有吸引自己的点，那就继续干下去； 小组的人数还在增加，轻体力活探索的终点又是什么？ 我想到了@久期在小组简介里写的一段话： “我们读书，学习知识，不是为了做到什么了不起的职位， 恰恰是 有勇气去接受更多可能性。 能从社会固有的（偏见）跳出来去选择自己的生活， 重要的还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条路。 ” 人生起落，是游戏，而非战争。对了，思虑再三后，想从体制裸辞的@久期还是决定不走了，可能工作就是不完美的，它就不是为了给你带来快乐的。工作只是挣钱滋养自己的生活，看了这么多人的经历，她突然想开了，就都能接受了。 久期分享自己的桌面，来源豆瓣@久期